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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祯|炮连往事《大文坊》散文选刊(总324期)

陈国祯,陕西商州人。七十年代初参军,九十年代未转业。退休前在环保部门任职。在部队时曾在师、军级政治部从事宣传、干部工作。在军内外报刊发表政论文、报告文学多篇。现定居乌鲁木齐。
视频《战役缩影》
炮连往事
一九七六年年七月初,突然接到团命令,任命我为二营炮连副政治指导员。我在二营营部书记任上刚满一年,这突如其来的“破格”提职,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军令如山。营部的生活车将我和我的生活用品送上独山子炼油厂后边的平顶山,因为二营的三个连队都在平顶山执行预设阵地施工任务。营部和四连、五连借住在山下工兵师的营区,炮连则在平顶山上就地扎营。
平顶山名副其实。现地察看,其实是一座巨大的泥火山。光秃秃的山体,四边尽是雨裂沟。山下、山腰、山上散布着大小不等的泥泉,不时冒着难闻的气泡和少许黑油。让人称奇的是山上竟有多处平地,加起来足有近十个篮球场大小。
炮连受领任务后,就在平顶山上向阳的地方挖地窝子当营房。沿简易公路到达连队,尽眼望去,看不见任何地面建筑,还是地窝洞口挂着的军用方块雨衣提醒你,这里面有人。地表上能看到用铁丝拉着的晾晒木桩,两副篮球架,三块黑板报,以及储水的大油罐。炮连的干部战士从工地归来,就直接转入地下,听到号音,再从地下冒出。
这个炮连,原是军区独立骑兵二团二营炮连,一九七五年十一月整编,由二营营部带炮连整建制调防奎屯,编入守备一团,仍称二营炮连。对我来说,心里稍感安慰的是,还是老二营,还是老炮连,并没把我打发到陌生的单位。
平顶山预设阵地,是独山子、奎屯、乌苏战略要塞防御体系建设的组成部分。在平顶山以东十二公里的依什克他乌山,平顶山后七公里的玛依他乌山,都有兄弟部队施工。

我到连队时,施工任务完成近半。所有碉堡已浇灌完毕;战壕已挖掘成型,开始砌墙;藏兵洞正在预制顶板。赵作发营长来检查施工,每到一处,就告诉大家说:“这是咱们营准备打仗的阵地,要保质保量。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各连工地上,干部战士挥汗如雨,满脸泥灰,靠一把锹,一把镐,精心为自己构建掩体,谁也不敢马虎。
我是顶了炮连杜善全的缺来任职的。我的到来,竟意外给炮连班子补齐“李、王、张、陈”四大“领袖”集体。据说是二排长张金林的伟大发现:连长李德秀,六一年从河南鹤壁入伍,对应“李立三”;指导员王平安,六三年从陕西高陵入伍,对应“王明”;副连长张贵国,六六年从甘肃临泽入伍,对应“张国焘”;我这个新来的七三年入伍的副政指,对应“陈独秀”。有意思!我党历史上的四大左右倾机会主义代表人物齐聚炮连领导班子,不能说不奇。
我之所以惶恐,是因为资历太浅。在论资排辈的惯例下,我将面对什么不言而喻。首先,与老资格的连排干部共事,我必须事事小心,如履薄冰;再是连队的班长、老兵多和我同年入伍,有几个还是我沙中同学,与他们天天交道,更得十分谦虚,不敢在言行上有些许轻狂。
视频《炮击》
连长李德秀,高身材,方脸盘,一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精明,在他经营管理下,炮连积累了可观的家底。他与我交流不多,也许是对我这个新兵蛋子不屑一顾。
指导员王平安,身材瘦小,烟瘾极大,经常咳嗽。因为我是配合他工作,交流自然就多。我对炮连情况的了解,除营首长的交待,主要是从王指导员口中得知的。
王平安是个多才多艺的老高中生。他会拉琴、谱曲、唱歌,尽管声音沙哑,但音准很好。据他讲,他在机炮连当班长时,老部队驻防奇台县,李双江下连当兵就在他的班。每逢开班务会,他就让李双江扯开大嘴独唱,李双江一唱,其他班的班务会就得暂停。他说他的音乐知识大多是李双江教的。
王平安还会耍杂技。他从竹扫帚上抽一竹枝,将细稍折去,把吃饭的搪瓷碗底顶在竹枝头上,右手高举摇动,搪瓷碗竟在枝头优美旋转,可与转碟媲美。我觉得不难,也抽一竹枝练习,直到把我那只漂亮的搪瓷碗摔得千疮百孔,也没学会。
副连长张贵国,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平日话虽不多,但心中有数。在连长准备复员那阵,由他代行连长职责,独当一面担起军事、行政工作的担子。
炮连的排长都比我入伍早。二排长张金林,六九年从甘肃灵台入伍,身材高大,是团篮球队的主力。张金林不苟言笑,但带兵有方,在战士中有很高威信。像四班长董务新谁都不尿,却怕张金林。三排长翟总纲,七一年从河南灵宝入伍,人很帅气,相对年轻,在火炮指挥专业上有过人之处。
一排长唐金贵,是我同年入伍的四川金堂人,他比我晚一个月到炮连,是由三营营部通讯员提任。炮连老兵欺生,尤其是七三年老兵没少给唐生贵难受。好在唐生贵胸襟宽,总是忍辱负重,以身作则,别人也无可挑剔。
说实在话,炮连的连排干部还是胸怀宽大的,还没有哪一个因为我资历浅给过我难受,起码没有明面上和我过不去。

连队在平顶山的日子特别枯燥。每天晚饭后,除球场上几个玩篮球的外,其余的人则三三两两走出地窝子,有的坐在碉堡上,听炼油厂机声轰鸣,看天然气火炬燃烧;有的面向远处的天山沉默发呆。山上不通电,地窝里照明就靠几根蜡烛。每逢雨天,山上的黄土变成泥巴,大家只能猫在地窝里呼呼大睡,正好缓解施工疲劳。
那年八月的一天,平顶山来了贵客。曹春军的父亲,带着他的妹妹,坐着华沙小车从乌鲁木齐来到连队。曹父是老八路,解放太原时任连队指导员。
老革命一到,得知消息的营首长一起上山拜望。连队那天的接待因陋就简,在连部的办公桌上摆上碗筷,吃的是连队的大锅饭外加两个罐头。王平安指导员因饭菜粗糙致歉时,曹老竟说:“这相当好了!打仗的年月,连粗粮也吃不饱呢!”当晚,曹春军本已联系好招待所,但曹老执意要在山上过夜,王平安只好把他们安顿在连部的地窝住了一晚。曹春军的妹妹见山上这般艰苦,竟哭着要父亲带哥哥回家。
十月下旬,我探亲归队时,连队已结束施工下山,驻在平顶山后山沟某团留下的旧营房里。说是营房,实际是依山而建的半地窝子。连部的三间相对正规,坐北朝南,正对连部、会议室都有。
炮连驻山沟顶端,再往下沟两侧依次是四连、五连、营部的地窝子。至此,二营终于有了自己的营房,从这里可仰望平顶山阵地,如有情况,可以最快速度从山后进入作战位置。与山上地窝不同,是这里的地窝通电。
连队换装是下山不久的事。除一排保留三门82迫击炮外,二、三排换为六门85加农炮,配备六辆南京嘎斯牵引车。同时,增加了指挥排、驾驶班的编制。
入冬后,团司令部炮兵股廖参谋来连队组织换装培训,全连上下突击进行知识更新。新年前,在奎屯东戈壁公路南侧靶场,实施对八百米坦克靶直瞄实弹射击。那次实射,成绩尚可,但因为首次使用新武器,还是出现了点小插曲:四班一炮手宋永江击发时,由于紧张,额头与瞄准镜护圈没有贴紧,被后座力打出三、四米倒地,加上忘记张口减震,造成耳膜穿孔。七七年春退伍回到阆中,发现听力障碍,才重返部队申请评残。
在炮连老兵中,和我能说到一起的是曹春军。他在同年兵中年龄最小,白净英俊,有一种其他人少有的气质。还在营部任书记时,我和曹春军就有了交道。七六年春团组织文艺汇演,二营由四连鲁志强排长和我牵头,抽调炮连曹春军等七人组成二营演出队。曹春军参演了眉户表演唱《四老汉批判XXX》,展示了难得的表演才能。
我没想到他竟能说一口地道的陕西话,特别是那句:“旧社会给地主扛活,把我老汉的腰累得弯成了牛跟斗”的道白,土得掉渣,惹得台下的陕西兵不停大笑。这个节目最终获一等奖。我和曹春军因为当年的缘分,几十年未断联系。
在同年兵里,唯一对我不服的是董务新。据说他母亲是乌鲁木齐沙区法院的县级领导,所以十分狂傲。董务新显老,深眼眶,倒浓眉,鹰钩鼻,串脸胡,活脱一个维族巴郎形象。不过,有唱歌和军体特长。在他看来,我这个商洛山出来的兵,只配放牛,不配当连首长。
我没想到,我的任职竟让董务新长期不爽。直到九六年“八一”前,炮连老战友在安宁渠杨玉林家聚会,董务新又借酒劲向我发难,问我何德何能当他的首长,我也趁酒劲回敬他:“因为出身不如你,能耐比你大。
大约到二零零二年夏天,董务新以“董大侠”的名号带十余名男女驴友,去南疆拜城县深山探险,被喀拉苏河突发山洪冲走,丢了性命。听到消息,十分震惊,那么争胜好强的人一下没了,我顿时深感痛惜。他弟弟处理完他的后事来我办公室说:他的尸体是在事发河流下游五十多公里的河滩上找到的,尸身已经腐烂,一条腿不知去向,脸被乌鸦啄得一塌糊涂,他弟只能在岸上选一高地埋葬,在岩壁刻字作记,将董务新永远留在那个荒凉的地方。
其实,董务新气不顺有情可原。炮连的七三年兵中人才济济,却产生不出一个排长,实在让人难以理解。我向各方了解原因,大家一致认为根子在李德秀,他当时大权独揽,王平安是聋子耳朵。李德秀坚持上报一个七一年老兵没提成,浪费了名额,其他人又难入他的法眼。尤其是像费应军那样炮兵稀缺的数学天才,竟被他早一年安排退伍,实在可惜。
李德秀入伍前是工人身份,七七年底复员,拿一笔巨款回原籍又当了工人。第二年觉得不划算,返回部队要求改为转业,被部队回绝。
我离开炮连是一九七八年八月去沈阳炮校学习。待毕业时,部队已扩编为守备师,炮连干部已各奔东西。奎屯东戈壁的师属152加农炮营和122榴炮营已取代了原团属炮兵。
二零一八年五一大假,我专程去独山子故地重游,来不及欣赏市区的万千变化,就急匆匆向平顶山奔去。在山下游客集散中心车场,几辆大巴的男男女女刚刚下车。车场西头,一条漂亮的栈道直通山上,栈道旁立一花岗岩石碑,刻着“国防教育基地”字样。
我迫不及待地向山上爬去。先按记忆找到炮连地窝子旧址,已无法辨识。再沿山边不断寻觅,只见所有战壕几乎被瘀泥填平,只有偶尔露出的砖墙和机枪掩体依稀可见;大多碉堡虽满身苍桑,但仍昂首挺立,雄风不减;与碉堡相连的藏兵洞还算完整。恍惚间,当年那纵横交错的战壕和挥汗如雨的战友们仿佛还在眼前。
站在碉堡上北望,昔日的家属区平房已不知所踪,展现在眼前的是与奎屯市连成一片的绿色海洋,数条宽阔笔直的街道贯穿其中;在绿荫丛中,一栋又一栋高楼拔地而起;炼油厂已今非昔比,竖塔林立,生机无限。一个现代化、花园式的独山子让我惊叹。
让我特别感动的是独山子区政府的战略眼光,他们没有急功近利开发平顶山,从而完整地保护了山的原貌,保留了独山子防御阵地设施的遗迹,并把它作为国防教育基地。当然,战争已经远去,但这些残迹在时刻警醒人们:我们面对的世界并不太平;我们不能忘记中华民族曾经的屈辱;我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今天;我们要时刻警惕敌人的亡我之心。

视频《大美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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