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首都师范大学第八届驻校诗人、鲁迅文学院第29届高研班学员、同行诗社发起人之一。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青年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天涯》等。出版《鹅塘村记事》等诗集四部。获华文青年诗人奖、冰心散文奖、汉语诗歌双年十佳等。
鼹 鼠
大地内部,时光深处
缩着脖子的鼹鼠很像一个绷紧的弹簧
它举着闪亮的小铲子挖地洞
有时快,有时慢,有时深,有时浅
遇到过潮湿的果核,变质的花叶,松树的根须
也遇到过腐朽的头盔,倾斜在黑暗中的断剑
鼹鼠在地下挖洞
地上的人隐隐约约能听到它的喘息和警觉
在洞穴的前面
当两具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动物骨架突然出现
鼹鼠咯噔一下怔在那里
它举着闪亮的小铲子,不知是继续往前挖
还是悄悄后退,回到明亮的地面上来
在我的故乡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见蜻蜓在水草上产卵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福分看见蜻蜓边飞边做爱
看见蜻蜓产卵的人,看见蜻蜓做爱的人
很快就会由少女变成新娘
而从新娘到母亲
也就是从这个村到那个庄的距离
从一块红盖头到一块婴儿尿布的距离
少则半里,多则四十里,五十里
农村常有这样的暮色
先是一位攥着鞋子的妇女,
踉踉跄跄经过我身旁,
一遍遍喊“柱子!柱子……”
紧接着跑过一个满脸黑泥的小孩,
边哭边喊“娘——娘——”
他们的声音一开始很大,
后来变哑,
一阵比一阵小,
一声比一声模糊,
像被什么吸了去。
两个人,
一个丢了儿子,一个没了娘,
谁也帮不上谁。
他们从相反的方向经过我身旁,
又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相反的方向笼罩着相同的暮色:
厚重如棺盖。
- 2024年01月30日
-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