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盼着去游览远方的名山大川,却常常错过了身边的风景。
在我老家,一抬眼就能看见村南的长平山。它巍然绵延,缓坡之上是刀削般的悬崖,蜿蜒西行两公里后右转,如长臂轻挽,怀抱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它的最高峰叫黄家顶,也叫三顶山,坡缓,绵厚,像一座风吹千年的沙丘,夏天时青葱翠绿,春秋天一片麦黄,冬天则加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老人们常说,那是老家周围最高的山头,晴天时站在那儿,向东能望见一百公里外的大海。
小时候我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长平山掀蝎子、扑蚂蚱、拾柴火,却从未去过黄家顶。那儿到底什么样子,那儿的那头又是什么样子?我常常盯着那儿发呆,那儿仿佛是推开世界的一扇窗。长大后,每次回老家,总想去探个究竟,可娘总拦着不让去,说山高路陡不安全。
渐渐地,黄家顶成了我心中不大不小的遗憾和向往。
在这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我特意邀城里几位好友来老家登山游玩,顺便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
乡亲们说,山南的来石万村离黄家顶最近。我们便驱车前往。
如今党的扶贫政策令老家的交通状况发生了巨大变化。村村通公路、户户通公路如蜿蜒流淌的小河流进了千家万户。就连长平山半山腰也束起了回字形生产路,绕果园、农田整整一圈。乡亲们可以非常方便地开着三轮车进山干活啦,再也不用磕磕绊绊、汗流浃背地担着水、挑着肥爬山了。
在一位乡亲的热心指引下,我们把车开到离黄家顶最近的一处山腰停下。
路边有泉,蓄水成池,明净清冽。一位八旬老人正在池边的菜园里间青菜。老人家面色红润,慈眉善目,衣着整洁,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他说,以前曾住在这儿,前几年危房改造,政府在山下为他盖了三间老年房,就搬到了山下,不过,心里还舍不得这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窝,一有空就上来转一转看一看,拾掇拾掇菜园子,也算是锻炼身体。老人家一个劲儿地要我们拿点青菜放到车上:“拿着吧,没打药,使的是农家肥。”我们婉言谢绝。
山路弯弯,窄窄斜斜。
层层梯田被乡亲们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一级级登山的台阶,印证着父老乡亲世代赓续的勤劳,亦如一道道优美的诗行抒写着劳动的赞歌。梯田里,睡了整整一冬的桃树姑娘被春风唤醒,在春雨的滋润下变得丰盈饱满。一树树白里透红、粉嫩娇柔的桃花开了,暗香浮动,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如湖,如云,如烟,如霞,正如唐朝诗人吴融笔下所写的“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那样,令人流连忘返。那些刺头刺脑的麻椒小伙儿们也不负春光,匆匆忙忙披上了一件军绿色的薄衫,泛着油蜡般的光泽,散发着清香微麻的气息。
好友诧异地问:这漫山遍野的果园咋连个栅栏也没有呢,果子不怕偷吗?我笑了:不怕,乡亲们爱面子,丢不起那个人。
离村庄不远的山坡,飞鸟鸣啭,鸡犬相闻,生活与自然正合奏着一曲欢快、和谐的山村交响乐:“叽叽”“啾啾”“汪汪”“嘎嘎”“咩——”“勾勾——喽”“咯咯咯咯——哒”还有脆脆甜甜的童声、刨地声……
一只布谷鸟在林间不紧不慢地“咕——咕”,不远处也有一只布谷鸟在不紧不慢地“咕——咕”。声声和鸣,和鸣声声,如好友闲谈,圆润悠长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缓缓流淌。
不知谁在山下燃起了一缕炊烟,袅袅升腾,悠悠扩散,渐渐消逝在广袤的碧空……
穿过最后一片麻椒林,经过一段狭仄、嶙峋的山脊,再翻过一道围墙,便来到黄家顶跟前。
我惊呆了。
这个曾令我无数次向往、拱若穹庐的小山头,竟没有树木,没有荆棘,甚至连一块石头也没有,长满了密密匝匝的山草。草深没脚,厚如棉被,富有弹性。历经冬的洗礼,草儿已风干麦黄、毫尘不染。这儿仿佛是造物主精心打造的一处高山牧场。温煦的阳光泼洒下来,星星点点的嫩绿,如春的精灵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清新,活泼。一黑一白两只蝴蝶像调皮的娃儿在草丛里追逐嬉闹,忽上忽下,忽远忽近,无拘无束。我仿佛看见时光深处的自己,也仿佛感受到心灵深处的快乐。
我们欢呼着,一口气冲上山顶。
登高看故乡,如从画中来。
群山绵延,逶迤含黛,像一道道壮阔的波澜,向苍茫而辽远的天际扩散。我们虽然没有如老人们传说的那样看到一百公里外的大海,但目力所及的旷远依然令我心驰神往。西北方的杏山上,光伏发电板覆盖了大半个山顶,如倾泻的湖水,如巨大的铠甲,泛着黛蓝色的光,蔚为壮观。山下的沟沟坎坎被俯瞰的视角抹平了,大地变成了一块平整的地毯,白墙红瓦的村庄如一簇簇花朵开放在枝枝丫丫的道路两旁。从寒冬走来的麦田正焕发着绿油油的生机。梓河边的万亩蔬菜大棚,在阳光的照耀下,银波盈盈,浩若湖泊。
我明白这儿为啥叫三顶山了,是因为三道山梁由东向西呈扇形交汇于此。南边的山梁,松林密布,苍翠墨绿;中间的山梁,缓坡长脊,宛若游龙;北边的山梁,便是高崖壁立、崮顶平坦的长平山。
壮哉!秀哉!
蓦然发现黄家顶北坡开了一树洁白的“梨花”。咦,花咋动了呢?定睛一看,哇!原来是一群山羊!
放羊的是一位七十来岁、瘦巴巴、戴着斗笠、笑容满面的老人。二十多只肚圆膘肥的山羊在悠闲地吃着山草。还有一黑一黄两只小狗,眼神清澈,活泼机灵,见我们来了,撒着欢儿跑来跑去。
老人说,他每天吃完午饭就赶着羊儿上山。
我询问老人,山顶四周的围墙是咋回事?老人说,民国时,军阀混战,天下大乱,咱这儿闹光棍(蒙阴方言,指的是土匪),乡亲们被迫上山,建围墙,修寨子,凑钱买枪,挡住了光棍的一次次进攻。
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文明、繁荣、和谐的新时代,曾经刀枪四起、民不聊生的苦难岁月已一去不返。
碧空,群山,草场,村庄,炊烟,老人,羊群,小狗……多美的风景啊!
下山归来,回望黄家顶,突然觉得他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经四季,阅万年,依然温和谦厚、胸怀宽广、清风浩荡,默默守护着家乡的安宁。走近他,仰碧空之高,俯群山之远,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烟消云散。他,用无声的语言表达着历经沧桑的从容,用永恒的静默诠释着无言的通透。
好友们说,这里山好人好风景好。我相信这是心里话。
作 者 简 介
冯子栋,山东蒙阴人,现在临沂市河东农商银行工作。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系列行走散文入选《2017年中国行走散文作家二十二强》。通过阅读来濯磨心灵,通过文字来记录生活,通过经历来格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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